搁之前焕章一准答应,但此刻却兴趣缺缺:“回再说吧。”有一搭无一搭,迈步进了茅厕。
许加刚一愣——往常无往不利的招数竟在此刻失去了效果,这还是头一次见,他立马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,追上前让了过去,不想焕章伸手一拦,也从兜门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来。“磁带你从哪弄的?”这事儿焕章一直不解,把烟点着,隔着茅厕倒也没看到许加刚的脸色。“人家给的,咋了?”原以为焕章转了心思,会上赶着来求自己,哪知道哥们竟来了这么一句:“也不怎么着,我就随口一问。”
就随口一问?明明心里惦记还你妈的在这跟我装鸡巴蛋玩!球场上本就憋着口恶气,这下可好,许加刚脸都给气紫了——让你就随口一问,不问吗,我让你问个够。“真是人家给的,为这事我可没少费嘴皮子。”打年前挨揍算起,低声下气也隐忍了半年,这半年来,他自认为做的面面俱到,结果却仍旧还是这个逼样儿——人家始终就没拿正眼看你。“不过呢,物超所值——哩。”跟卖豆腐吆喝起来的调儿似的,荒音走板,脸上也终于露出鹰隼般的笑。“绝对物超所值!”他许加刚何许人也?以往都是踩别人的主,何时被人踩过?再说了,这般煞费苦心的目的为的是啥?吃饱了没事干撑的?他要的是报复,而且手段尽出——明着不行就来暗的,凡是涉及到的有关联的都脱不了干系。“赵哥,这女人要是骚起来,渍渍渍,跟打了兴奋剂似的。”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春宫画卷图,他也沉浸在讲述中feng情书库</sub>笑话,我都把自己当成内男的了,就因为这个——肉色的灰色的我还特意买了不少连裤袜呢。”
听他在外面胡鸡巴擂,焕章回头看了眼:“之前我就有所耳闻,我说你这是打算卖连裤袜还是咋的?”尿都完事了,可这许加刚还在那唾沫横飞——也不管你听没听,反正从前门楼子到鸡巴头子,没完没了的,也不知话怎就那么多,声音都有些颤了。“三不三产放一边,不就为了先满足一下咱这自我需求吗。”
“要是能弄点套子就更好了。”
“有备无患不是,备不住哪天用得上呢。”
“女人啊其实都一样,表面装得正经,插进去之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,最后由着咱爷们在床上发挥。”
“你发挥吧,我不行我得进去。”
“哎哎哎,我说赵哥,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听?看电影也行,有个新片,火腿,挺好看。”
“撒手撒手,我说你给我听的是不是都内种大老娘们的?”
“大老娘们又怎么了,管她是谁,过瘾不过瘾吧?”
“过瘾是过瘾,就没个年轻点的吗?”
“年轻?当成年轻的不就行了,哎哎哎,赵哥赵哥。”
“到时再说吧。”焕章也是这套,撂下话就走了,返身走回屋里,溜达一圈凑到书香跟前,书香正玩着街霸,朝他努努嘴:“别看着嘿。”示意焕章一起比划比划。“杨哥,你也碰见许加刚了吧。”焕章问道。书香“嗯”了一声,他盯着屏幕里的香扑,往上一撩摇杆,白狗就跳了起来,落地之后一记重拳,随后对着香扑就来个铁背——耗油跟,松开摇杆,搓了搓手心上的汗,“不知这哥们惦着干啥,反正现在没空搭理他。”
……
深陷在这片瓦蓝色伊水河中,骨头很快就被泡酥了。“踢球崴的。”书香咧嘴笑了笑,还抬起脚来晃悠两下,“贴膏药了也,我寻思,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吧。”
面对儿子的嬉皮笑脸,灵秀的脸一沉,还撇到了一旁:“没太大事走几步看看呀。”
李萍把面条盛在碗里,招呼道:“吃饭啦吃饭啦。”这时,杨廷松也站了起来,朝灵秀招手:“正好。”
灵秀充耳不闻,云丽起身拉住她手时,杏眸已然倒竖起来:“聋了?不问你话呢!”
觉察到情况不妙,书香悄悄把烟掐了。“妈你急啥?”他瘸拉着走了两步。
灵秀面沉似水,冷哼道:“走呀,不没事吗,怎走不起来了?”
云丽瞅了瞅灵秀,又瞅了瞅书香,回想着昨晚上的风流,忙问:“到底去看没看大夫?”
书香一吐舌头,知道瞒不下去,脸歘地一下就红了。
“杨书香你就照着这样儿长,啊!”扔下话,灵秀转身就走,“有老主意了!”从进院到出去,前后没五分钟,若不是都知道杨书香脚崴了,备不住还以为柴灵秀犯神经了呢。
“妈,妈妈。”喊了两声,书香又朝云丽干笑几声,“没事没事,娘你甭管。”晃悠着身子瘸拉拉地跟了出去。
“别这么急,”朝书香挥了两下手,云丽把剩下的酒一口干了,夹了块苦瓜送进嘴里,喊了一声。“我看还是开车去吧。”
“香儿也是,怎掖着瞒着学开说瞎话了?”李萍冲老伴儿摇了摇头,看云丽也放下筷子,支问道:“你咋也不吃了?”
“吃不下。”云丽确实没什么胃口,再者啤酒本身也不是凉的,“早知我就拉他去医院了。”她迈起步子跟在后面,也不知这苦瓜怎这么苦,卡在喉咙处竟咽不下去,她把手按在胸口上,没到门口就忍不住又奔着南墙招呼过去,小嘴一张,把之前喝到肚里的酒都遮了出来。
书香跟在后面,未到前院时,灵秀已把车子推了出来。“还愣着干啥,等我抱你呢?”瞪起眼来,又气又恼,“就不叫人省心,就这么长啊?!”
“没有。”书香搓着嘴巴子凑到近处。好几天没见着妈了——她人似乎都有些瘦了。刚把手伸过去,没等碰着灵秀腰就被打了回去。书香一愣,又憨起脸来把手伸了过去:“你都去哪了,也见不着你人?”却又给灵秀一巴掌呼了下去。“给我老实点!”
还想跟妈弄个二八二五六之类的调调,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,书香也只好干笑着片起腿。正是此时,身后传来云丽的声音,“还是开车去吧。”哒哒哒地响声里,总不能摆个狗撒尿的姿势,于是书香又把腿放了下来,这时,娘娘已经走到了近前。
灵秀朝云丽摆摆手:“不用,几步远才。”
云丽抿抿嘴,有些不好意思:“这事怨我。”还偷偷扫了书香一眼。书香没敢造次,把脑袋耷拉下去。
“怨个屁怨,都被他蒙了,害得你也吃不上饭。”灵秀翻起白眼,怕大嫂子误会又掐了她一把:“回头我再上你那。”毫无征兆,朝后就喝了一嗓子,“听贼话呢?”吓得书香直躲,以为妈要扇他。
“平时的胆子都哪去了?啊,这前儿知道躲了?”
透彻的天上浮云朵朵,连胡同里也都是一片金黄。灵秀推起公主车,云丽跟在一旁。书香本想再走两步,却拗不过妈嘴里的一句话——“越大越不可人疼,上辈子欠你的吗。”她脸如晚霞,说话时,胸口都抖了起来。没法子,书香也只好跨上车后座。
只沉默两秒,书香的目光就又被身前比肩的二人吸引过去。论身高,二人相仿,实际据他所知,母亲的个子稍高一些。而娘娘则更为丰满——或许是因为生了两个儿子,屁股更大一些。但以书香摸过的感受来看,母亲更为匀溜,猥琐亵渎去讲,应该是身体更为紧实一些,毕竟岁数在那。三十六岁。
和云丽分道扬镳后,书香总想说点什么,可一张嘴就被灵秀怼回去,几次下来也就蔫了。到了王大夫家,人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:“准又淘了!”笑着让书香坐在躺椅上,书香就把鞋和袜子都脱了下来。“瞅了没,还贴上膏药了。”王大夫跟灵秀说笑着,拾起听诊器给书香听了听患处,又用手捋了捋他脚脖子,前前后后摸了几遍,随后对书香道:“躺那吧。”说完,起身又跟灵秀讲:“骨头没大事,就是筋滚了。”
自打进屋,灵秀就一直在盯着王大夫的一举一动,也不知具体伤情,忙问:“碍不碍事,会不会影响到……”话没说完就被王大夫给打断了,“轻微软组织损伤,小伙子好得快,我保他没事。”把听诊器收好,返回身又回到躺椅处,他让灵秀坐在书香脑头,他则坐在书香脚下。“忍着点疼啊,不行就喊出来,实在受不了就搂着你妈。”给书香脚面揉了两下,猛地一扯,刺啦一声把膏药给揭了。
见小伙子没吭气,王大夫来了这么一句:“够能忍的。”也不知说的是刚才那么一揪,还是看到了书香泛白浮肿的脚,但老大夫就是老大夫,“等好了接着淘,啊,你王大爷这手活就专门给你留着使的。”谈笑风生,把灵秀都给逗笑了。“没事就爱踢那浪球,怕我知道(伤)还不说呢。”
“疼别忍着,喊出来。”王大夫左手托起书香脚后跟,用右手的大拇指捋着脚面上的大筋杵了起来,“出槽了才肿呢,以为骨头没事就完了?筋膜这块更恶!”一下接着一下,捻着,疼的书香绷直身子都打起挺了。“我,我喊不出,喊不出来。”他咬着后槽牙,这边是闭紧双眼,那边是攥紧拳头,连脖颈子都比平时粗了三分。
“别不当回事,现在年轻不显,上年纪就该知道了。”王大夫的手指头很粗,但同时也很细腻,揉着揉着就把书香的脚捋平了,仰脸看到灵秀紧咬嘴唇,就摇了摇头:“疼不疼?”
“怎不疼啊。”
“再忍忍吧,就快完事了,弄完这里——”,书香以为“弄完这里就完事了”,哪知王大夫大喘气:“——脚外面这大筋是进槽了,可上面这,这,还悬着没进槽呢。”
“王大爷您快别说了,呵呵呵呵。”疼的书香哼哼起来,也说不清是笑还是哭,“妈我腰,我腰,我腰抽筋了。”身子一翻,扎进灵秀怀里,来回扭着。
灵秀喝了一声:“你还有腰?!”看着儿子在那大口喘息,她两只手似失去调度全然不听指挥——左手伸到了儿子脊背上,揽了起来。右手则紧紧抱住他脑袋。“疼死得了!”眼圈一红,两只手又错了错位置,搂抱住儿子的肩膀,往自己怀里带去。
王大夫行医多半生,看到灵秀此刻的样子,也不由得慨叹起来:“疼在儿身痛在娘心,这不就是拿刀剜娘心吗!”
灵秀朝王大夫报以微笑:“就得治治他!”身子控制不住都哆嗦起来。
王大夫手劲不减,再说这时候也不是心软的时候。“知道钻心疼才知道心疼呢。”说完这句没由头的话,又笑了起来:“看下回还淘不淘?”
书香全身绷紧,叫了声“妈”。灵秀虽没言语,却侧了下身子用腿垫起了儿子的脊背。书香又叫了一声“妈”。灵秀几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内年儿子摔折胳膊她就是这么搂着他的,当时儿子也是这样龇牙咧嘴,时不时地叫着“妈”的,五年了都……不由自主间,灵秀搂住儿子的身子就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。“不用再拿点药或者是打上绷带吗?”
“不用,别乱跑就行,没什么大碍。”王大夫摇摇头,来回又捋了几下,随后两手一抱脚后跟,大拇指箍住书香的脚脖子就按了下去,“行了这回。”说是行了,却没撒手,又愣了会儿,才拍起书香的腿。“忍半个月别乱跑,别让你妈再着急了。”
书香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,反正人就跟刚打水里捞出来似的,也不知后来自己是怎么走出王大夫家的。回去的路上,脚仍旧不得劲,只要不剧烈动作也只是发沉而已,他就把头贴靠在妈的后脊背上。“这几天你都干啥去了?”灵秀没回音,书香也知道妈心里不好受,想了想,就把手伸到前面搭在她腰上,“妈,内天下午我们把自行车厂的给干败了,五比零。”
“问你了?”
“这不也怕你不高兴吗。”看不到妈脸却觉察到妈好像笑了,但下一秒她又绷直了身子,“我问你——”,也不知妈要问什么。“要不是被我看见,得瞒到几时?”
“没想瞒你,前两天都等到小八点了,你没回来。”
“甭跟我讲没用的!”
“妈,你换个活吧,别这么跑饬了。”
“要你管?!”
“不是,不心疼你吗!”昏黄的街道上,海飞丝的沁香萦绕在鼻尖,书香深深吸了口,又把脸靠在妈洁白的裙背上,“内天去琴娘家也没找见你人,去哪了又?”变着心思去迎合灵秀,想让妈高兴起来。“谁问你了?!我就问你,还要瞒我到几时?!”突突突地,撅的书香说不出话,抱在她腰上的手都给揪开了,也不知她为啥发那么大的火。“下回我注意还不行么。”书香伸手又环了过去,不管灵秀怎么抠抓,就是不撒手。“气我是么?”蓦地,书香身子一颤,冰冷的声音就像给她洗头的内个夜晚发出来的。“是么?!”
急的他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:“妈你干嘛呀?”
“干嘛也不干,书包搁哪了?”
“从我套间里呢。”看着母亲的背影,书香心里不是滋味:“妈,要不,要不我就不去东头了。”
饭后收拾妥当,李萍照旧去三角坑掰了几根拇指粗的蒲棒子。杨廷松把茶水端到八仙桌上,这回倒没开电匣子,等老伴儿把蒲棒子拿上来,他已经给躺椅铺了层薄被,让李萍躺上面歇着,自己则把蒲棒子点燃插在地上。“等她们娘俩回来咱再过去。”李萍把胳膊搭在椅侧的扶手上,还别说,这么躺着挺舒服,“提溜二十斤鸡蛋。”
“捡实惠的,搁得住的再多给拿点。”杨廷松往马扎上一坐,点了根烟。“哥四个就属伯起最懂事,属秀琴最孝顺,偏偏这个时候出事,不顺序啊。”
“秀琴跟当年月如一样,也是苦命人。”晃悠了会儿,李萍竟有点犯困,“他爸,我发现个秘密。”
杨廷松“哦”了一声,看了过去:“什么秘密?”
“这玩意能治睡觉。”
“治睡觉?”李萍从躺椅上坐直身子,朝杨廷松挥起手来:“他爸,你试试来。”
“你不是晕?”
“怎么是晕呢,我血压向来就没事。”不等老伴儿伸手,李萍就自己站了起来把座给他腾了出来,杨廷松身子往后一错,躺在椅子上,嘎呦起来。
“有没有内种感觉?”
“没觉着呀,”烟都抽完了也没出现老伴儿说的内种情况,不过杨廷松脸上倒是乐开了花:“他妈,伯起可帮咱大忙了。”
“治我这睡觉吗?”
“对啊,以后咱就不用再吃睡觉药了。”杨廷松当即站了起来,“我这就给你弄屋里介。”
“我跟你抬。”李萍上前帮忙。杨廷松摆了摆手:“推着就走了。”别看躺椅是木头打的,推起来倒也不沉,到堂屋门口一抬一翘,就给弄屋里了。
“都这样儿了,那你说他们不该看看风水吗?”
“看啥风水?你也信这个?”
“不是信不信的事儿,给看看阴阳宅也没什么不好。”说到这,李萍又啐了口唾沫,“你说怎就不是老安子这坏包呢?”
“就这老小子,脸是不要了!”杨廷松朝李萍咧嘴干笑两声,看了下点,问:“听到前院动静没?。”
“去外面等吧,我也正好给预备东西。”说完,李萍先去了厢房。杨廷松打堂屋走出来,扫了一眼南墙,向晚之时天光仍在,他转悠过去又返回来,大步流星迈进厢房。“他妈,你说云丽是不是……”